奈亚·希拉斯

“我有故事,你有命吗?”

温柔要有,但不是妥协,我们要在安静中,不慌不忙地坚强

人间失格·第二重







  距离沈清秋离开苍穹山派已经足有三年。


  这日,从苍穹山派发出一道灵讯,向着远处极速飞去,直到飞入了暗无天日的林中目的地,才缓下来,飘落到收讯者的手中。




  如果这道灵讯有灵智,估计还未到达就会被吓得立刻逃离。


  无他。


  此处的地面上是黑色淤泥一般的粘稠绒毯蠕动着,周围的枯木上缠绕着蛇一样的黑色触手,血色的荆棘从中冒出,在风里轻轻叨念着痛苦和哀伤。


  搭建的木屋墙壁上暗红痕迹斑斑,好像是被谁粗鲁撕下来的人皮。几只残缺不全的诡异人偶零散地堆在墙边,静静地盯着来者。


  一切诡异而荒诞,却是带着不知名的恐惧。









  有时候沈清秋自己也会在想,他所看到的、听到的世界是理性、现实,有逻辑、可描述的一个模型吗?


  但就如同某位文学家所言:事实上宇宙在最深处却往往按照不可思议的方式运行着,被观察的原子会陷入停滞,小于普朗克尺度的宇宙并不连续,这个世界其实是以一种光怪陆离的方式建造。


  ……于是扭曲,于是混乱。





  三年前,沈清秋在这里住下,这片地域因为他一开始并不熟练的能力而被污染。三年后,明明已经对偏方三八面体中的遗留有所掌握,沈清秋却不愿再把环境换回到正常人眼中的理性。


  唔,大概是彻彻底底地坏掉了吧?




  他自嘲着,打开了灵讯。


  内容很简单,大致上就是告知他金兰城中异变发生,门派人手不足,问他现在状况如何,可要随柳清歌和木清芳一同前往。





  其实沈清秋倒是挺想念门派各位的,但是他不太敢以现在这幅难看的样子直接面对他们。


  思虑一番,着手回复掌门师兄,表示自己会前往暗中探查,方便更好查明真相。这样一来,既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又给师门帮了忙,还不会暴露自己现在的状况。


  灵讯发出,沈清秋长叹一口气。撕了一条旁边野兔尸体上带着血丝的生肉面无表情咀嚼起来。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参悟偏方三八面体的过程并不好受,就好像在扛着一大堆洛冰河团子走钢丝。


  一开始的时候理智像是网卡时候的游戏好友,总是在掉线和上线的过程中徘徊,后来网络终于稳定了,却又发现软件中了病毒——


  对于新鲜血肉的渴求欲日益上涨。


  在之前某一次去最近的城镇补充日常用品的时候,沈清秋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街上行走的往来之人仿佛被不知名的存在打上了“可食用”的标签,让沈清秋着实吓了一跳。而店铺里买来的酥饼尝起来却是格外难吃,好像肥皂水泡过的压缩饼干。


  这也是沈清秋不敢回苍穹山派的理由之一。他需要在深山老林里偶尔食用一点小动物的血肉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沈清秋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好让自己看上去与之前那个道骨仙风的清静峰峰主更相似一些。


  又披上了暗色的斗篷,带上了正阳剑和亲手制作的穿着清静峰弟子服的小人偶,拿着折扇在夜色的遮掩下朝金兰城出发。








  几日后,苍穹山派给他传信表示有幻花宫的弟子要同他一起暗中走访。


  沈清秋内心是拒绝的。但是这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更改也来不及了。



  算了,要不看到人后直接把人打晕弄走……沈清秋在约定的屋室内等待来者的时候这么想着,可是等到他抬头之时,却什么也想不了。


  那是一个穿着玄衣的俊美青年,背负一柄古朴长剑,眼中还带着丝温柔笑意。






  那是他梦魇中挣扎的痛楚,亦是他黑暗中前行的勇气,是他哪怕在理智最为崩溃的时候都忘不掉的存在。


  明明此刻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洛冰河。





  沈清秋这些年构想过许多洛冰河回来面对他时的场面,有憎恶的,仇恨的,恶心的,甚至漠不关心的。


  他想,只要那人能平安从无间深渊出来,哪怕是恨他厌他都无所谓了。


  然而等到终于见面的时候,沈清秋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特别是看到洛冰河温柔笑意的那一刻,沈清秋甚至想就这么咬住他的脖子将他拆解入腹,或是拉扯出他灵魂塞入随身携带的人偶永永远远陪伴自己,又或是,用黑泥将他藏起,与自己一同堕落于混沌。


  但是不行。


  沈清秋无法面对来自洛冰河的厌恶和仇恨。


  所以不行。


  沈清秋无法做出伤害洛冰河的第二次举动。


  不可以。




  沈清秋咬紧了牙关,十指上多年未修剪的锋利指甲在斗篷的遮掩下深深切进掌心,好让自己不要在最在意的人面前发疯。


  “师尊,别来无恙。”那人这样说着。



  你不在,我哪有什么无恙?


  哪怕你故人名望,不要问别来无恙。

  




  内心浑浑噩噩的沈清秋没有立刻出声回答洛冰河的招呼。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想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爱恋思念通通倾诉。


  于是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狂风暴雨被挡住,面前只有风轻云淡。




  但是洛冰河明显不可能因为他的点头而离开,所以他还是不得不回答洛冰河接下来那句“师尊不想问弟子些什么?”的问题。


  当然不想问!


  你能从无间深渊回来本来就是早知道的结果,之后你要杀要剐还是生煎活埋我都没有关系所以你就不要再问来问去了!


  但是这种回答明显不能说出口。




  思来想去,沈清秋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刚出口,沈清秋连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问什么不好,非要揭人伤口,还是由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来问。



  没料到,洛冰河也不生气,还是温文尔雅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回答:“近来弟子过得尚可,只是见不到师尊甚是想念。”


  虽然明知道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充满善意思念之情的话语,但是沈清秋还是在心底一暖。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冷场。


  偏偏沈清秋正走神想着面前之人,洛冰河则就这么盯着沈清秋被斗篷遮住大半的面容,两人竟都不觉得尴尬。




  直到桌上燃着的灯烛脆响一声,沈清秋才反应过来,收回心神主动问起金兰城中的具体情况。洛冰河立刻详细地给他解释了一番,虽然一身玄衣,可却像极了往日清静峰上那个白衣翩然的苒苒少年。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了,师尊远道而来,不妨早些休息,明日再与弟子同去城中探查。”洛冰河说完竟就这么放过了他。



  这个举动成功让沈清秋楞在了那里,连他人走到门口都没有反应过来。


  “对了,师尊身上的伤口可是需要弟子去帮忙拿些药物?”走出去的洛冰河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不必。”


  沈清秋才发觉,他的指甲还插在肉里,也正是因为这样,倒是没有大量血液从断口处流出来。估计洛冰河就是闻到了其中散出的一丝血腥味。


  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他弯着眉眼,把手放到嘴边,用牙齿一下一下咬着血迹斑斑的伤口,再将溢出来的鲜血舔入口中细细品尝。


  就好像这样,才能忍住自己心中想要去找三年不见的所爱之人的冲动。


  无论如何,他必须要忍住。


  痛苦的滋味以及难以言喻的恐惧下是永远回不去的过往那样的绝望。


  满身罪孽的自己,活成这样,基本就已经无法挽救了吧。


  这样想想,却有几分开心。






  不知不觉,手心伤痕中血已经干涸。沈清秋凝起之前制作人形傀儡时候所构造出来的血色丝线,就这么将手心里的创痕像缝纫衣服一样细细缝起,留下一串由鲜红色十字构成的血线。


  随即他结下斗篷,抱住了一直以来陪他入眠的人偶,躺在并不柔软的床榻上阖了眼遮住其中流转的恶意和疯狂,放任自己沉沦进那熟悉的梦魇。


  应许金兰为逢君,可怜相思不可说。









        另一边,洛冰河回了房中,坐在床榻上陷入了沉思。




  无间深渊的那三年,是洛冰河自己都不愿意再想起的经历。


  太过寂寞,太过难熬。


  有时候洛冰河自己都好奇,自己究竟是怎么度过这漫长的时间,又是怎么忍下这苦痛的折磨从深渊里爬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师尊吧。


  袅袅临窗竹,朦朦照水花。


  清静峰就如同它的峰主,从来不管凡间春夏秋冬,皆是一副独立世外的样子。


  可清静峰上的日子却不会像传说故事里的天庭一般庄严肃穆,冷清寂寞。恰恰相反,吟山竹韵转,踏月琴歌喧,谈不上多热闹,但还是颇多趣味。比起其他峰的清冷、严肃、专注、欢闹等等,清静峰到底是风雅居多。




  更何况,还有沈清秋这样的师尊在。


  小时候的洛冰河曾怀疑过那光风霁月的仙人是否是从天上白玉京踏入尘间的,后来不再这般无端地幻想,只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师尊,温柔而强大,为他们遮风避雨,又教导他们展翅高飞。


  如果给那时的洛冰河递上一支笔,让他来一篇《我的师尊》,估计写完整个作文本都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这一切或许都再与他无关了。


  洛冰河几乎记不得事情的前后因果,但是却牢牢记住了下坠时师尊眼中的冷漠。


  他在深渊无止境的厮杀挣扎中受过很多很多次伤,断过很多很多次骨。这些很快就会因为他身上的魔族血脉而消失不见。


  但是唯独胸膛上修雅剑留下的疤痕,却是洛冰河不愿消去的存在。


  为什么呢?



  是因为爱慕着那人,所以要留下他的一切?


  还是因为怨恨着那人,所以要留下这个见证?


  或许……只是想有朝一日可以再扑进那人的怀里,委委屈屈地哭诉好痛……


  然后换得那人更多的放在自己身上的心思?


  洛冰河不知道。





  洛冰河只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师尊有关。


  洛冰河只想要再度回到师尊身边。


  洛冰河想念沈清秋。


  他爱着沈清秋。







  清静峰上,年少的自己敬诎而不苟,只想尽力去做师尊最好的弟子。


  不知什么时候,少年人的心思却是变了。


  想要仙人只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想要仙人的目光更多地注视在自己身上,想要和他并肩同行,想要与他执手相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终。


  就这般,陷入其中,再不能挣脱。




  可是,还未等他走到与那人并肩的高度。


  可是,还未等他鼓起勇气向他表达心意。


  他就被抛下了。






  为什么呢?


  明明师尊说过的,人分好坏,魔也一样……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太多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几乎都要让他忘掉了无间深渊里的寒冷和危险。


  他只是,抱着一个还未得到答案的心结,在寂寞中思念得快要发疯。




  他年旧乡故人,今隔江山万千。


  天涯仍有当归路,奈何归期不可追,

  浮生梦情深。






  哪怕三年后被幻花宫的人救起,洛冰河仍然怀着这些个纠缠不清的念头在每一天里想着那清静峰上的仙人。


  明明可以动身前往求一个回答,洛冰河却不敢,他害怕听到让他真正坠入深渊的话语。可是又对心心念念的那人思念得紧,几乎控制不住与他见面的忐忑心情。




  直到这次金兰城事件发生,他想,无论如何,或许种种都可以最终求得一个结局了。


  于是他接手了幻花宫里与清静峰峰主沈清秋暗中查访的事务,又再一次打理好自己,挂上师尊最认同的正道之人那样的温和笑容,推开了那扇无形之中横跨三年的门。


  ……师尊,别来无恙。

  





  此去三载腥风血雨,再逢时,师尊却是清瘦了许多。


  虽然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容,但是洛冰河依旧可以看出他周身月华般的风流雅韵也消散了,只留一株枯竹在沉寂中自顾憔悴。




  看到的一刻,洛冰河心中那些怨恨不甘立刻被他扔到了一边。


  只剩下满满的思念和心疼。


  洛冰河面上挂着温和笑容,心中却是忍不住怪怨清静峰上和苍穹山派其他人,怎么没有关心照顾好师尊,让他看上去这般令人心疼。


  又忍不住想,自己不在师尊身边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师尊是因为自己而变成这样的吗?




  沈清秋不出声,洛冰河悬着的心就一直在寒风中晃荡个不停。


  “师尊不想问弟子些什么吗?”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于是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没有责骂,没有训斥,看样子,师尊对于他活着从无间深渊出来的事情并不是非常痛恨。


  于是他可不可以妄想一下师尊还是有一丝丝对他的想念?






  洛冰河把金兰城中最近的情况同师尊汇报一番,这是他近日亲自仔仔细细探查整理出的资料。


  之前清静峰弟子那个将一切做到最好,再捧到师尊面前求夸奖的习惯哪怕被三载血水泪水冲刷也不曾消磨。


  于是洛冰河考虑着待会要不要将这个优良传统发扬下去,师尊不愿给,他可以自取。


  但是闻到的一丝血腥味却让他打消了念头。








  师尊受伤了,就在最近不久的时间里。是赶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吗?


  洛冰河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好似一群短毛怪在跳迪斯科,想要立刻取来最好药品,再亲手给师尊细细抹上,包扎好。


  可他又怕师尊警惕着他,不愿在他这个魔族面前露出受伤的情况,于是只好在心中兀自焦急担忧,却无力解决。


  所以洛冰河加快速度将情况说完,便向师尊辞别,希望能让他更早地处理好伤口,或是更好地休息一会儿。


  结果到底还是没忍住,明明走出了门,还是回头故作淡然地问一句是否需要药物。


  然后得到一个清清冷冷的拒绝。






  现在进了屋室,面朝上躺在床榻上,终见的一面让刚刚相处时没能得到机会冒出的心绪通通如春笋一般唰唰地冒出。


  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洛冰河孩子气地想着,我这般困扰,师尊也不妨与我一同感受才好,又拉不下面子再返回去,干脆决定到梦里去找人。




  看不见的时空,怪异的曲线与抽象化的线条让所有的物质运动都变成了假象。


     洛冰河站到了沈清秋的梦境入口。


  在他跨进去的一瞬间,背后的物象瞬间崩塌碎落,只留下一片黑暗。不知道为什么,洛冰河心里有了一种怪诞的恐惧,就好像暗中有千万带着恶意的眼神注视着他步入一条不归路。


  抛开恐惧压抑的错觉,洛冰河抬头看去,沈清秋的梦境里正是清静峰的景象。



  怀念的情感让洛冰河暂时忽视了自己莫名其妙的不安。





  整个清静峰非常安静。


  安静得过了头,便是一片死寂。


  洛冰河四处走动,却没有看到一个弟子,不过考虑到这是梦境,简略掉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似乎也很正常?


  正当洛冰河这样想着,却感觉到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低下头,惊异地发现是一小截从土里伸出的苍白手指。


  他蹲下身去掐了个法决炸开了周围的土壤,然后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被他炸开的坑里是一具清静峰弟子的尸体。


  一具被人开膛破肚,剁碎了四肢的尸体。


  再仔细一看,剁碎的四肢被塞到了微张的口中和露出的胃里,而其他内脏却不知所踪。那弟子死时睁大了双眼,神情扭曲如厉鬼,眼中凝固的瞳孔缩到极致,眼角留着些暗色的血痕。


  突然之间,那尸体就这么僵硬着,


  朝洛冰河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见此,洛冰河条件反射般地拔出心魔剑就是一捅——这具尸体除了会笑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特殊,一剑下去轻轻松松就是一个口子。







  但是这个举动却似乎无意间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清静峰上突然就弥漫起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等到洛冰河紧握剑柄环顾四周的时候,数不清的残破尸体蓦然闯入他眼中。


  烧伤淹死断头腰斩肢解破碎窒息毒发……


  基本上洛冰河本人能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死法都通通展现在他面前。




  左边不远处两具尸体仿佛断线的人偶一般,四肢扭曲着外翻,面孔血肉模糊,白色残骨在其中若隐若现。


  再远一点则有半断尸体被放在路旁的石碑上,其中掉出的肠子遮住了被肮脏的血污遮掩大半的碑文。


  而右边一团烧焦的人形黑色残骸里有粘稠的黄白色液体缓缓渗出。


  一个破了碗大个口的头颅面目狰狞拖着半截长长的舌头,停靠在那焦炭旁边,无头的尸体怪异地角弓反张,几根白骨从腐烂的表皮中翻出。



  再往背后一看,一个较为熟悉一点的清静峰弟子嘴巴大张,一柄利剑穿过他的口腔将他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半腐烂的眼眶中是被手指戳烂的眼珠,像是混着粘液的白色脑浆从中溢出。几条黄白色的蛆虫在其中进进出出……





  而洛冰河目光所及的地方,脑袋还完整的死尸都扭过头来看着他笑,没有头的残肢碎肉也蠕动起来。


  就好像,在用那些不被正常人所理解的独特方式欢迎着来客。







  但是洛冰河心中只有恐惧。


  倒不是因为在场的尸体,而是因为不在场的梦境主人。


  清静峰峰主沈清秋。






  他甚至不敢再对那一堆一堆怪诞诡异的死尸动手,怕这些梦境造物受到破坏后会让师尊的神识有损。


  ……哪怕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在不在师尊的梦境里。






  师尊?你在哪里?


  洛冰河企图依靠自己在梦境中的感知去找到梦境主人的位置,但是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灵力魔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师尊?师尊!




  洛冰河提着剑,在布满惨死之尸的清静峰上寻找着,无视一个又一个出现在腐烂人脸上的扭曲笑容,向着竹舍的方向寻找过去。



  竹林中的翠竹开满了花,沾了血污后散落了一地红白色凄惨的绚丽。



  ……师尊,千万不要出事啊!


  都快忘记这是个梦境的洛冰河心中连“师尊的尸体是怎么样的”又或者“师尊到底死了没有”都不敢去想。


  只是抱着“找到他”的心情埋头前进。






  竹舍门口干干净净的,完全和山上其他地方地狱一样的场景画风不一样。


  看着这一切,洛冰河平复了下心情,敲了敲竹舍的门。




  随即他听到了师尊熟悉的温柔声音从门后传来,“进来吧。”


  推开门,洛冰河看见的是一袭标准款青色衣衫的清静峰峰主,那人眉眼带笑,神情闲适,俯仰间皆是风流。



  他对洛冰河伸出如白玉般温润好看的手,声音亲近如往昔:“冰河?你回来了?”


  这让洛冰河后退一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虽然眼前一幕无比真实,虽然师尊的面容、声音、举止乃至于束起的发丝都没有分毫差错……


  但是洛冰河心中却没有丝毫看到师尊时的激动心情。


  而他在无间深渊里的厮杀挣扎中练出来的直觉在对他尖叫着危险,快跑!







  似乎察觉到他的退缩,“沈清秋”朝他了走过来:“怎么?不认识为师了?”


  洛冰河此刻武力被限制,做事也小心谨慎起来,他立刻停下向面前不知名的东西一行礼:“弟子突然想起之前向宁师姐借的扫帚还没有还。”




  然而“沈清秋”却笑出了声,语气怪异:“冰河这是扔尸扔糊涂了吗?你的好、师、姐不是昨天……被我们一起,吃掉了吗?”


  还没有等洛冰河反应过来,走到他面前的“沈清秋”按了他的肩膀,溺宠地看着他。




  “冰河总是这样顽皮呢,”“沈清秋”另一只手用手指上长长的指甲在洛冰河的脖颈处暧昧地滑动,“不停找着各种破绽百出的逃跑理由故意被我发现,是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礼物呢……”


  “不,弟子——”洛冰河尝试挣扎,却发现按在肩上的手力气大得出奇。




  于是就这么被拖进了竹舍里。


  门在洛冰河身后被锁上。


  洛冰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躺在竹舍床榻上的柳清歌。


  ——估计这会是他第一次对抢走师尊注意力的人感到发自内心的同情。


  身后的人锁了门,朝他走来。
















  沈清秋抱着他的小人偶。


  在黑泥堆积成的浅滩上,沿着旁边一望无际的夜色海洋的海岸线,涉着水慢慢缓步而行。


  不时有在正常人眼中恐怖怪异的黑色肉质物被海浪推到他脚边,亲近地蹭了蹭沈清秋的小腿,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


  阴冷的风吹起沈清秋披着的柔软长发,带来了不知何处而来的嘶哑低语,那是这个世界常人不曾听到过的奇异音律。


  “……علىالرغممنأننيأخافمنالبشر ،وأنالايمكنأنيموت……”


  “……لايمكنأنتكونلحظةالفرحفيالحياة ،أنافقطأعتقدأنلحظةالموتهومحض……”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الخوفالشديدمننفسالنوع ،ولكنأكثرمنالمتوقعأنتكو

  قادرةعلىرؤيةالوحشالمخيفبعينيه ……”


  ——但真正该抱歉,是这个人间,未曾让你为人而欢


  ——真的抱歉


  “……نظريةصحيحة ،ولكنقلبالإنسانهوأكثرتعقيدامنالناحيةالنظرية……”



  “冰河,你回来了?”


  嗯?!


  沈清秋抬起头看向暗红色的天空,刚刚听到的声音是——


  “……تفعلنفسالشيءكليومفقطاتبعنفسالعاداتكماكانبالأمس……”




  “怎么?不认识为师了?”

  

  短了个毛怪的!


        忘记了男主还有可以操控梦境的这个外挂啊!男主光环给点力啊怎么这么轻易就直接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沈清秋将心神融入“恶”的黑泥之中,随即感知到了恶念体所看的画面——





  他像蛇一样贴在洛冰河的后背上,笑着问洛冰河怎么不去用餐。


  而前边的床榻上则躺、不、瘫着一只柳清歌,活的,眼珠还在转动的那种。



  但是他整个人的胸膛连同峰主的制服都被撕裂了开去,可以看到暴露在空气里的内脏被撒上了葱花、香菜、盐、白芝麻等等调味品,随着神经痉挛而轻轻抖动着。


  而被锁在床柱上的四肢表层的肌肤则被削成一片一片浅红的薄片,但却又没有直接切断连接与底下肌肉连着的经脉。以至于那些肉片还颤颤巍巍地挂在四肢上,像是用来包扎礼盒的一层层红色纱布。


  而四肢根部被苍穹山派制服挡着的部分则有一条条手指粗细的生锈铁钉从外向内钉下去,溅出一滴滴血花。


  然而他还活着。


        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沈清秋”和洛冰河的方向。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柳巨巨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你要把他搞出这么一个形象?


  沈清秋恨不得现在马上拽起恶念体的衣领,一边摇晃一边质问,哪怕恶念体并没有独立的人格意识。












  表层梦境里,清静峰上乱七八糟的死尸受到沈清秋主观情绪的控制,开始快速向竹舍移动。


  有手有腿的就像蜘蛛一样在地面上快速爬动,而看上去没有行动能力的残块则蠕动着前行,像滚雪球一样粘合在一起。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那边竹舍里洛冰河正要拔剑准备硬抗,一转眼,却发现那个“沈清秋”消失不见了。


  ……窸窸窣窣……咔嚓——


  竹舍本来锁上的门就这么,伴随着腐烂的血腥味,碎裂开来。


  门后,一大堆由无数血肉融合在一起的怪异流状肉质疯涌进来,一瞬间将整个室内填得满满当当。




  对于洛冰河而言,被埋在一大堆腐尸里的感觉绝对不好受。


  不过索性,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梦境里层。


  沈清秋站在浅水中,伸手接住了从上方掉落下来的洛冰河。这还是沈清秋第一次对除自己外的其他人动用这种恶意的力量。




  幸好,这人到底没出什么事。






  沈清秋将洛冰河抱在怀里,用因为还缝着血线而有些凹凸不平的手掌轻轻抚过那人微皱的眉眼,顺便将他体内刚刚因为恶念体触碰所沾上的一丝疯狂吸收掉。




  贪念着此刻的拥抱,沈清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那人的面容——眉目比之前更加长开了些,看上去多了几分成熟和俊美。以往睡着时小绵羊一样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峻深邃和隐藏起的警惕。





  良久,沈清秋才低头在怀中之人额头上轻轻一吻:“晚安,好梦……”


  便将因施了法术而安稳睡着的洛冰河送出了这个怪异荒诞的梦境。





  晚安。


  ……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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